​“卧底记者”崔松旺：500元把自己卖入黑砖窑，如今怎么样了？

“卧底记者”崔松旺：500元把自己卖入黑砖窑，如今怎么样了？

2007年，一位戴着眼镜，身材胖胖的普通小伙，入职了河南电视台都市频道，他的名字叫曹松旺。

因为特别崇拜记者付振中报道的“黑砖窑风暴”，曹松旺也逐渐和同事们调查起了相关事件。

毕竟，黑砖窑的线索一直没断过。

经过半个月调查，曹松旺如愿拍了很多素材。

这些素材足以表明，智障工人如何干活，身上的伤疤有多少。

可这些智障工人怎么被骗进黑砖窑的，大家并不清楚。

其实，有这些素材在手，足以再次掀起一波“黑砖窑风暴”，

可就在疲惫不堪的同事们，带着满足想就此收手时，曹松旺脑海里却频繁浮现出智障工无助的眼神。

那种眼神，是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的。

“我要把智障工人救出来。”

曹松旺的决定，惊呆众人。

面对密不透风，多人团队操作的大案，单枪匹马的曹松旺又该从何查起？

捡垃圾、吃剩饭、躺马路......

他本是一名普通的青年记者，却选择走一条不一样的路。

01

1986年，崔松旺出生在河南漯河市。

大学学新闻毕业后，崔松旺进入河南电视台成了一名民生调查记者，

每天的工作就是用摄像机记录百姓生活，从业六年，就成为都市频道最年轻的首席记者。

同事形容他：工作起来不要命，死了都要拍。

2011年的一天，崔松旺接到消息，

省内一些非法砖窑的窑主和工头，经常去公路旁、车站广场、救助站门口，诱骗和强迫智障人士到砖窑做工。

在黑砖窑里，这些智障人士被限制自由，挨打受骂，食不果腹，身心受到严重摧残。

听到这些消息后，崔松旺便立刻跟同事展开暗访，

但黑砖窑难以接近，门口总有很多人，他们一靠近就被轰走。

为了能进入黑砖窑，崔松旺开始进行一系列伪装，

先是装成卖菜的，后来又装成承包砖窑的，都没成功。

有次他装成“监狱在逃犯人”。

在黑砖窑门口，逮住黑砖窑的人就乞求，说自己是在“逃犯”，不要钱，只想要口饭吃，否则要活不下去了。

黑砖窑的人对崔松旺上下打量了一番，让人拿了两碗已经腥臭的面条给他。

为了不让对方起疑心，崔松旺只好装作饥饿难耐的样子，毫不顾形象地吞咽下两大碗，

但不知道哪里出现破绽，在他吃完后，黑砖窑的人要求他立刻离开。

无奈之下，崔松旺只能走掉。

走了一段距离后，他才发现，竟有人一直跟踪着自己，大概走了近三公里才悄然离去。

对方的极高警惕性导致了崔松旺一次次失败，但这些并没有让崔松旺放弃，

经过半个多月的不懈尝试与努力，他终于以“包工头”的名义与砖窑的负责人搭上了话。

他了解到，黑砖窑一般会有专门的人在车站等地寻找目标，

专挑看起来有智力障碍的人员下手，如果遇到反抗就是一顿毒打，强行拖上车带走。

这些地方还有一套应对检查的手段：

但凡有人来查，就会立刻将智障奴工转移，让检查人员扑个空。

搜集了大量相关信息后，崔松旺和同事发现大部分都是一些外围情况，

想深入了解“智障奴工买卖”这条黑色产业链，却阻碍重重。

因为这些黑砖窑的窑主们防备心都非常高，

如果没有中间人介绍，电话里只要提买卖智障奴工，对方就会立刻把电话挂掉，或者直接否认有智障奴工的存在。

这导致调查很难深入推进，拿不到最核心的证据，

那些人究竟如何从街上、车站、国道这些地方招募、胁迫、运输、买卖智障人士？

就在情况陷入两难的时候，崔松旺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，他要亲自扮演智障人士潜入到黑砖窑之中，

这样在调查内情的同时，才能将被困的智障人士解救出来。

就这样，崔松旺开始了自己艰难的“求拐”历程。

02

为了能让黑砖窑的人相信自己是智障人士，他先是在土堆里打滚，用脏土涂满全身，每天在黑砖窑门口瞎转悠。

可他想得太简单了，黑砖窑的人哪儿那么容易“被骗”。

他们只会远远狐疑地看着崔松旺，不上前搭话。

这意味着崔松旺第一次的尝试失败了。

他这才意识到，要想被“信任”，就必须对自己下狠手。

崔松旺开始不刷牙不洗脸，半个月不洗澡，特别是不洗手也不刮胡子，

除了形象要像一个无法自理的智障人士，行为也要像，

他开始每天都去驻马店火车站要饭、抽烟屁、扒垃圾，不管地面是否干净，都随地一躺，

一会儿哭一会儿笑，路人都会躲着他走。

在此期间，有崔松旺的朋友不断劝他，进入黑砖窑万一身份暴露，很可能会被打残甚至打死……

但崔松旺没有放弃，他说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，就算身落残疾，也要完成这件事。

可能是崔松旺演得太像了，路过的好心人真以为他是智障人士，还给他递馒头吃。

就这样转悠了四天，崔松旺终于等来了一个黑砖窑的人。

“哎，有活儿干不干呀？”

崔松旺装作智障人士的眼神，看了一眼灰衣男子，没有说话。

“你多大啦？”

“二十二。”

“家里哪儿的？”

“河上的。”

“哪个河上的啊？”

“河边的。”

尽管形象，表情，语言逻辑都无限接近于智障人士，但那些人太狡猾了。

灰衣人得到回答后，只是在一旁仔细观察着，并没有进一步行动。

郁闷的崔松旺回家反省了一遍，原来自己的指甲太干净，手上连厚茧都没有，可能被对方看出了破绽。

第二天，崔松旺升级形象后，照常出现在驻马店火车站。

看到昨天的灰衣男子站在凉皮摊附近。

崔松旺直接走过去，端起刚被吃剩的半碗凉皮，狼吞虎咽地塞进嘴里，把汤喝完，碗上的葱花也舔了个干干净净。

站在一旁的“招募人”看着，笑了。

崔松旺在后来接受采访时说道，直到今天，他看到凉皮依旧会感到心里障碍。

下午3点，崔松旺躺在草坪上睡觉时，一辆红色出租车停在了他身边。

一个男人下车踢醒了崔松旺，把他拉进车里。

终于，黑砖窑的人成功“进套”。

在车上，“招募人”不仅答应崔松旺有吃有喝，还扬言要给他娶媳妇儿。

面试完成后，第二天，他如愿被卖进了一处黑砖窑，价格是500元。

用崔松旺的话来说，“面试时”自己就像集贸市场上的牲口，让走两步，拍拍屁股，打打头之类的动作。

那时候他感觉到了无比屈辱。

当时，他内心有两个担心，一是担心自己哭出来，这个哭并不是因为害怕，而是因为屈辱；

二是担心自己笑，怕自己笑场。

还来不及为自己的演技成功而高兴，崔松旺就发现在这个陌生肮脏的环境里，有很多无法预想的危险，正一波一波向他袭来。

智障奴工隔几分钟就要挨打，黑砖窑的监工看到崔松旺穿的是运动皮鞋，便跟包工头说：这家伙穿的鞋还可以，给他扒了！

崔松旺一听，心里吓坏了，因为他皮鞋里藏着微型手机和一个暗访机，

他急中生智，擤了一把鼻涕往自己的皮鞋上一抹。

包工头一看，觉得太恶心了，就懒得动手，才把崔松旺赶走。

崔松旺也因此逃过一劫。

随后，崔松旺看到了一生都没看到过的可怕场面。

03

智障奴工每天在这里受着非人的待遇，说是吃的面汤，实际上一点面都没有，就是白开水。

每天都要挨打，打脸、打头......扇耳光、用皮带抽，甚至拿湿砖头直接拍头上。

他们经常手边有什么东西就拿起来打，根本不把人当人，每个人身上都满是伤疤。

有时打手们心情不好，还会殴打奴工们的私处，这让崔松旺感到十分害怕。

看到奴工们这样悲惨的处境，更加坚定了崔松旺要帮奴工们逃离虎口的决心。

当晚，被殴打、干了一天活儿的崔松旺认为，视频证据已经搜集足够，决定趁着夜色逃跑，

谁知黑砖窑逃出去比进来还难。

晚上睡觉时，他被绳子绑了起来，如果偷偷磨绳子被打手发现，上来就是一顿毒打。

之后的一段时间，崔松旺几次逃跑失败，让他意识到了危险，

甚至连他都有了一丝担心，会不会真的无法活着出去。

由此可见，黑砖窑有多可怕，连正常人都逃不出，更何况是智障人士了。

但天无绝人之路，一天晚上，砖窑的机器设备突然出现了一些故障，所有的奴工都被迫停止了工作，

崔松旺意识到，现在也许是个逃跑的好机会。

于是，崔松旺向监工申请去喝口水，

平日里提出这样的请求难免会挨两巴掌，但那天因为停工，监工也就应允了崔松旺的申请。

此时的周围漆黑一片，借着喝水的机会，偷偷联系好同事接应后，崔松旺开始凭直觉向砖窑相反的方向发足狂奔。

出跑不久，远处传来隐约的摩托车声和狗叫声，显然是黑砖窑的打手们追了出来，

此刻，崔松旺的内心恐惧达到了极点。

一个踉跄，掉进一个取土烧砖用的大坑中，爬起来之后没跑两步，又掉进去一个大坑，

勉强爬起来后，崔松旺发现自己的双脚都扭伤了。

这个时候他也顾不上什么疼痛，继续奋力奔跑，

再往后，疼痛难忍的崔松旺只能一腿跪着，一只腿爬。

又举着偷拍机趟过一条河流后，逃了3个小时的崔松旺才终于见到了接应同事。

经历了“黑色三小时”后的崔松旺，再也控制不住情绪，倒在同事怀里放声痛哭，嘴里不断重复着：兄弟，见面真好。

逃出来的崔松旺说：黑砖窑这种地方，像我这么壮士又智力正常人，想跑都这么难，智障人工人怎么可能跑得出来？要赶紧把节目做出来，引起社会重视。

2011年9月，崔松旺和同事费劲心力，制作出了耗时一个月拍摄的系列节目《智障奴工》。

《智障奴工》在河南台播出后，立刻引起了极大反响。

根据暗访提供的线索，崔松旺协助警方将八名黑砖窑窑主和招募人全部抓获，

三十多名被拘禁的智障奴工成功获得解救。

崔松旺因此提名了当年的中国魅力50人评选，并当选为2011年度中国正义人物。

有人问他，经过这一番卧底暗访，担不担心在生活中被人记恨，遭人报复。

崔松旺坦然地说道，自己站在阳光下，无所畏惧。

正如他所说，在之后的十年中，崔松旺依旧冲在新闻调查的第一线，

他经常冒着危险，暗访一些制假贩假的工厂或小作坊，他从来没有离开那个既危险又热爱的岗位。

现如今，曾经的小伙子已经成为了两个孩子的父亲，偶尔在社交平台分享自己的日常生活。

看得出他不仅热爱工作，也很热爱生活，每天会坚持晨跑，褪去了年少的青涩，多了几分成熟的光芒。

评论区经常会出现称赞他当年英勇的声音，

崔松旺只是淡然地回应：十年已过去，感谢君尤记，过去不足凭，虚名不足恃。

所谓现世安好，是因为有人替我们负重前行，

感谢有这样默默付出的平民英雄存在，用自己的力量汇聚成光，照亮我们的生活。